每經記者：文巧 鄭雨航

“不用盧布付款，就停止供氣?！?/p>

當地時間3月31日，俄羅斯總統(tǒng)普京簽署法令，規(guī)定自4月1日起，“不友好”國家的公司應當先在俄羅斯銀行開設盧布賬號，再經由此賬號結算購買俄羅斯天然氣。若這些公司不以盧布結算，則被視為未遵守天然氣合同規(guī)定義務，合同效力將被中止。

而最新消息，德國總理朔爾茨再次重申該國拒絕采用盧布結算。朔爾茨說：“我們已經審查了天然氣供應商們的合同，大部分合同里注明的支付方式是歐元，部分結算方式是美金。當前，我們希望相關企業(yè)可以并能夠繼續(xù)使用歐元結算?！?/p>

俄烏沖突至今已持續(xù)37天。烏克蘭戰(zhàn)場之外，能源領域已經成為俄羅斯與歐美等西方國家“沒有硝煙”的交鋒陣地。

作為俄羅斯天然氣最大的消費國，3月30日，德國政府發(fā)布供氣應急預警，預防可能出現的天然氣供應中斷。對于俄羅斯的做法，德國一官員“支招”，“冬天只要穿上毛衣，溫度就會達到15度，就不會有人被凍死?！倍藭r的德國，氣溫最低接近零攝氏度，最高為11度。即使在萊茵河周邊，夜間溫度也會達到零度以下。

這讓人不免聯(lián)想到2006年的俄烏“斷氣風波”，彼時，由于難抵嚴冬，歐盟著急上火地出面斡旋，要求俄烏談判以恢復供氣。而今，歐盟態(tài)度卻有了強硬的轉變，同時還聲稱將繼續(xù)加強對俄的制裁。

在俄烏局勢升級之初，德國就宣布暫?！氨毕?號”天然氣管道的審批。要知道，為了給“北溪2號”鋪平道路，德國前總理默克爾還在卸任前訪問過俄烏，然而，她謝幕僅約5個月之后，當初萬般重視的“北溪2號”已經命懸一線。媒體評論稱，隨著“默克爾時代”落下帷幕，普京失去了與西方的“關鍵對話者”。

當前，俄烏戰(zhàn)爭局勢雖出現緩和，但金融“戰(zhàn)役”仍在繼續(xù)。俄歐博弈，普京如何保衛(wèi)俄金融系統(tǒng)？如今的歐洲為何這般“硬氣”？面臨潛在的“斷氣”風險，歐洲將如何抉擇？

以牙還牙 博弈升級

自美國、歐盟在2月底對俄羅斯祭出SWIFT“金融核彈”以來，美歐不斷加碼對俄的金融制裁。

作為回應，3月23日，俄羅斯總統(tǒng)普京決定，向“不友好國家”供應天然氣改用盧布結算，將盧布與天然氣強勢掛鉤。這是自俄烏沖突以來，俄羅斯針對西方制裁作出的最強硬回應。

3月29日，美、法、德、意、英國5國領導人共同聲明將繼續(xù)加強對俄羅斯的制裁。至此，俄羅斯與美歐之間的博弈逐步被推向高潮。我們梳理了自23日以來多方博弈的核心時間線。

從歐洲各能源交易商的態(tài)度來看，殼牌、英國石油、萊茵集團、埃尼等巨頭拒絕表態(tài)，而道達爾、嘉能可和德國石油和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在面對《每日經濟新聞》置評請求時，也紛紛三緘其口。

每經記者還注意到，早在3月初，德國石油和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就注銷了其對“北溪2號”總計約10億歐元的融資，是繼殼牌之后又一退出該項目的交易商。在那時，該公司就表明不會再推進或實施其他在俄羅斯的項目，目前對俄羅斯方的付款交易已停止。

俄意欲何為？

一系列“組合拳”背后，普京究竟在打什么算盤？

英國牛津能源研究所杰出研究員Jonathan Stern在接受《每日經濟新聞》采訪時表示，這應該是俄羅斯反制美歐經濟制裁的措施之一。

美歐對俄羅斯實施金融制裁已過去一個月。隨著大中型銀行被排除在國際結算網SWIFT之外，外匯儲備被凍結，俄羅斯由此被剔除出以美元為軸心的國際貨幣體系。根據俄羅斯央行公布的信息，截至當地時間3月25日，俄羅斯外匯儲備為6044億美元，相比于2月18日共計減少了388億美元（約6%左右）。其中，約3000億美元被凍結無法使用。

美歐的制裁大棒揮下之后，盧布兌美元匯率在2月中旬為1美元兌70.5~71盧布區(qū)間，3月7日一度暴跌至約150盧布。盧布貶值也推高了俄羅斯國內的通貨膨脹。俄羅斯聯(lián)邦統(tǒng)計局的數據顯示，截至3月12日~18日，通脹率比上周提高1.93％，在俄烏沖突后維持約2％的上升，相比3月初上升5.38％。[1] 隨著俄羅斯的逐級反制，截至3月31日中午12點，盧布兌美元匯率已經反彈至1美元兌約84盧布，接近于一個月前沖突爆發(fā)之初的水平。

在接受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采訪時，歐洲國際經濟學領域頂尖智庫布魯蓋爾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Simone Tagliapietra和英國領先能源研究所Energy Aspects的歐洲天然氣分析師Leon Izbicki均認為，俄羅斯采用盧布結算的決定與支持本幣匯率有關。

Izbicki向每經記者表示，“（使用盧布結算）可能會增加對盧布的需求，從而有助于穩(wěn)定俄羅斯的外匯匯率。在美國和歐盟于2月底凍結俄羅斯央行資產后，普京可能會尋求盡量減少俄羅斯對西方貨幣的敞口?！?/p>

除了盧布天然氣的強勢掛鉤之外，俄央行購買黃金的舉措也耐人尋味。有分析認為，俄央行以“定價”購買黃金的主要目的有兩個，一是要通過購買黃金為遭SWIFT系統(tǒng)踢出的俄銀行提高流動性，二是通過集中更多黃金，加速去美元化。[2]

3月24日，俄羅斯國家杜馬能源委員會主席表示，“如果他們想購買（天然氣），要么用硬通貨支付，即黃金；要么按方便的方式支付，即盧布?！边@無疑透露了一個信息，若歐洲買家要繼續(xù)購買俄天然氣，但苦于因SWIFT制裁無法換取足夠盧布時，或許就可以用黃金直接購買盧布。

但值得注意的是，俄央行所定的每克黃金5000盧布的價格，低于目前每克約 68 美元的市場價值。這意味著，俄羅斯繞開美元、黃金、盧布之間的國際通用匯率，將盧布與黃金直接掛鉤。悉尼科技大學公共政策與治理研究所首席經濟學家Tim Harcourt向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解釋說，將盧布與黃金掛鉤，目的也是為了拯救盧布的基本面。

美國最大的貴金屬交易公司之一Gainesville Coins貴金屬專家Everett Millman表示：“這是有先例的。俄羅斯想讓盧布的價值與黃金的價值直接掛鉤，為每克黃金設定一個固定的盧布價格似乎是他們的意圖。當涉及到俄羅斯如何在美元體系之外尋求資金和管理央行融資時，這非常重要?！彼a充說，當試圖避開制裁時，黃金是最合理的國際貨幣之一。[3]

他所說的先例，即1944年~1973年間的布雷頓森林體系，規(guī)定美元作為最主要的國際儲備貨幣直接與黃金掛鉤，各國貨幣則與美元掛鉤，并可按35美元一盎司的官價向美國兌換黃金。該體系本質上仍是堅持“金本位制”。

不過，知名黃金投資公司Monetary Metals的CEO Keith Weiner在一篇評論文章中這樣寫道：“俄羅斯并沒有足夠的黃金來實施金本位制，其黃金儲備將維持不到半年。除非俄羅斯的出口商向其支付黃金，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。如何用貨幣定價黃金也是難題，金本位制不是其目前能選擇的道路?！盵4]

曾參與中國-歐盟高教合作項目的研究學者龔秀國告訴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，要支撐其盧布價值，俄羅斯的黃金儲量非常關鍵。雖然俄羅斯是主要的黃金生產國，但其國內儲量應該不足以支撐，因為美國及其盟友對俄羅斯在海外的央行資產包括黃金進行了凍結。

俄羅斯央行25日表示，所有黃金外匯儲備中的黃金都在俄羅斯境內，在俄羅斯央行的金庫中保存。據俄央行公布的數據，俄現有黃金儲備均在俄境內，截至今年2月1日，俄黃金儲備總價值約為1322億美元。

同時，龔教授也強調，盧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相對較低，影響力較弱，強推可能沒有市場。

盧布結算，可行嗎？

在普京要求盧布結算后，關于這一決定是否構成違約引發(fā)了廣泛關注。包括德國經濟部長Robert Habeck、意大利總理Mario Draghi等領導人曾公開表示，該命令代表了“單方面和明顯的違約行為”。[5]

“支付貨幣在大多數長期合同中被指定為歐元。在少數合同（如與保加利亞、塞爾維亞）中，我們了解到有以盧布支付的條款，但在大多數合同中沒有這樣的條款，”Stern告訴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，“未經雙方的談判和合同約定，支付貨幣是不得變更的。如果Gazprom停止供應天然氣或者俄羅斯堅持以盧布作為付款貨幣，將違反合同?！?/p>

Gazprom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氣公司，每年歐洲約40%的天然氣都由其供應。數據顯示，該公司每年的天然氣出口總額高達3200億美元，其中，歐元占58%，美元占39%，英鎊占 3% 左右。俄羅斯對歐的日均天然氣出口額在2 億~ 8億歐元之間。[6]

奧地利石化集團 OMV在接受每經記者采訪時就透露，其合同規(guī)定就是以歐元結算。Harcourt認為，俄羅斯不太可能有權單方面更改已經存在的合同條款。“合同是在兩方之間簽訂的，通常以美元或歐元為單位。因此，如果一方單方面說‘不，你要為此支付’，那等同于沒有合同?！?/p>

“但與此同時，無法找到俄羅斯天然氣的可用替代品也給Gazprom的客戶帶來了一些壓力，以至于他們會就可能的合同重新談判來達成妥協(xié)?！?Stern說道。據外媒報道，俄羅斯的長期天然氣交易非常復雜且通常是保密的，因此任何修改都可能引發(fā)一場法律戰(zhàn)。[7]

一位熟悉俄羅斯天然氣工業(yè)股份公司合同的律師表示，交易合同中通常包含引發(fā)重新談判的條款——例如重大的市場價格變化，且每一方還可以根據合同權利要求進行修改以自行決定使用。但改變長期天然氣供應協(xié)議的任何方面通常都是艱巨且耗時的。[7]

在標準的“照付不議”天然氣合同中，每一方必須履行其義務，除非有不可抗力因素。在沒有能源制裁或不可抗力因素的情況下，Gazprom將被要求繼續(xù)向歐洲輸送天然氣，并且買家將被要求繼續(xù)支付他們所承諾的費用。[7]

要在短時間內將占比100%的外匯結算完全改變，并非易事。Harcourt認為，如果接受用盧布結算，則意味著高昂的代價和低下的效率，歐洲不太可能接受這個選擇。

Stern表示，“對于大多數歐洲買家來說，盧布付款介于非常困難和不可能之間，而且肯定不會在短時間內完成?！彼忉?，若用盧布結算，歐洲買家需要將歐元付款發(fā)送到一家未被SWIFT禁止使用的俄羅斯銀行（如Gazprombank）兌換成盧布，貨幣兌換還需要收費。

不過，在他看來，歐洲同意與否還取決于俄羅斯是否真的要“斷氣”?！皳也聹y，如果有更多時間來安排盧布付款，比如多幾個月，一些買家可能會同意付款。若未經事先協(xié)商，要求一周內實施支付貨幣的變更是不可接受的?！?/p>

“但如果歐洲拒絕以盧布結算，則合同程序將走向雙方之間的仲裁。這將需要幾個月（可能是幾年）?！盨tern補充道。

在龔教授看來，要讓歐洲能源公司用黃金交易俄羅斯天然氣，通常也是不大可能的，在國際金融形勢動蕩的背景下，黃金就是避險資產。

歐洲如何抉擇？

當地時間3月31日，俄羅斯央行宣布，其已確定與外國買家進行天然氣結算的特別賬戶制度。

俄羅斯的舉措令歐洲陷入了兩難境地，選擇的壓力已經傳導至歐洲交易商這邊。若接受，供氣協(xié)議可能需要重談，歐洲依據長期協(xié)議享受的優(yōu)惠天然氣價格可能失效，能源成本增加，交易難度也上升；若拒絕，則又面臨“斷氣”風險。

在歐洲接受盧布結算的情況下，Harcourt認為，短期內會對俄羅斯（的資金流動）有所幫助，但這可能會造成長期的經濟孤立，最終給俄羅斯經濟帶來負面作用。

凱投宏觀全球高級經濟學家Simon MacAdam告訴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，“俄羅斯每年對歐盟的天然氣出口額為300~400億美元。在出口收入受到制裁重創(chuàng)之際，以盧布結算的直接后果將是消除外匯來源。這反過來又會加大俄羅斯國際收支的壓力?！?/p>

不過，歐盟當前態(tài)度強硬，歐洲交易商或許也很難輕易做出接受盧布結算的選擇。

Izbicki告訴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，如果歐洲拒絕以盧布結算，對俄羅斯來說，短期風險主要集中在資金流動停止或顯著放緩?！霸跇O端情況下，若Gazprom單方面強制改變支付條款，而其所有歐洲客戶都拒絕轉用盧布，那么俄羅斯資金流動可能完全停止?！?/p>

“在更微觀的層面上，支付條款的轉變大大增加了合同終止的風險，尤其是以下兩類合同：一是將于今年年底到期的合同，二是相對較小的合同?！?Izbicki表示。

“而長期來看，（支付轉變）可能會促使歐洲加強使其天然氣投資組合的多樣化?！彼f道。如果要以盧布結算，客戶可能會要求提前終止合同，與完全拒絕使用盧布結算相比，這將減少天然氣中斷的風險。

與此同時，歐洲各國也在積極采取行動，推動可再生能源的發(fā)展。以德國為例，德國近期提出《可再生能源法》立法修正案草案，擬加速德國風能、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基礎設施建設，同時，將實現100%可再生能源供給并放棄化石燃料的目標提前至2035年，以盡快實現能源轉型。

根據德國聯(lián)邦經濟部發(fā)布的數據，俄羅斯當前在德國化石和天然氣進口中所占的份額約為55%，煤炭進口約占50%，原油進口約占35%，可見其能源對俄依賴之高。

在此背景之下，液化天然氣（LNG）成為歐洲迫切擺脫俄天然氣的一棵稻草。25日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與拜登簽訂了一份“歷史性”的天然氣出口協(xié)議，歐盟將在今年年底前向美國購買至少150億立方米LNG。

據美國能源信息署報告，2021年美國、卡塔爾和俄羅斯合計向歐洲提供近70%的LNG，其中美國位列第一，卡塔爾排名第二，俄羅斯第三。[8]

不過，Stern 向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透露，2022 年第一季度，美國向歐洲交付的 LNG 已比 2021 年同期多出120億立方米，今年美國不會向歐洲交付太多額外的 LNG。

“短期來看，歐洲并沒有選項來彌補俄羅斯的供應，也很難在下個冬天之前重建低庫存。”Izbicki向每經記者展示了一組數據：截至3月底，歐洲的天然氣庫存量約為280億立方米，遠低于近五年的平均水平360億立方米。

“歐盟提議在10月底填滿80%的天然氣儲存容量，德國提出達到90%。這意味著歐洲在10月底之前要增加580億~60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庫存。相比之下，去年歐洲同期的填充量約為500億立方米?！盜zbicki向記者透露?！耙虼耍瑲W洲從挪威、阿爾及利亞及全球LNG市場獲得的任何增量天然氣都將首先需要用于彌補儲存的不足?！?/p>

Izbicki預計，今年歐洲將總共獲得約320億立方米的LNG增量供應。顯然，這個數據遠無法彌補歐洲庫存的不足。

除此之外，Izbicki表示，東北亞的LNG需求預計將在今年第二、三季度回升，歐洲的出價很難超過亞洲。并且亞洲買家一直在積極簽署新的供應合同，這意味著歐洲可買的份額有限。

另一方面，全球石油化工信息服務商ICIS的美國區(qū)LNG編輯Ruth Liao在此前接受每經記者采訪時稱，盡管美國增加了運往歐洲的LNG輪船，但是歐洲的LNG進口能力受基礎設施條件限制，因而對天然氣供應量的彌補作用有限。

俄會再度“拉閘斷氣”嗎？

圖片來源：新華社

2006年1月，由于在天然氣價格上存在糾紛，俄羅斯對烏克蘭切斷了天然氣供應。彼時，恰逢歐洲遇罕見冰雪嚴寒，持續(xù)近三周的“斷氣風波”波及整個歐洲，導致20多個歐洲國家出現取暖用氣短缺和供電困難。最終歐盟不得不緊急斡旋，敦促俄烏迅速談判，全面恢復對歐盟的天然氣供應。

由于難消能源供給中斷的余悸，在當年的布魯塞爾首腦峰會上，當時的歐盟25國一致同意建立歐盟共同能源政策，強調歐盟須采取共同的能源外交政策，并加大可再生能源的發(fā)展力度。

16年之后，能源安全的議題再一次擺在了歐盟面前，但這一次，歐盟欲與俄羅斯能源“脫鉤”的態(tài)度似乎徹底而堅決。

但是，對于歐洲普通民眾來說，在庫存短期難以補足的當下，俄天然氣的斷供勢必將意味著難捱的凜冬、高昂的天然氣費用、不斷緊縮的生活開支……

若俄“斷氣”，德國似乎是受影響最大的國家，因該國是最主要的俄天然氣進口國。據標普全球的分析報告，德國對天然氣的需求量高但國內產量低，僅2021年德國對天然氣的凈進口量約為840億立方米，從俄羅斯的進口量約占60%。[9]

德國最大的工業(yè)工會IG BCE此前表示，如果德國決定停止從俄羅斯進口能源，德國鋼鐵、化工和造紙等行業(yè)將在幾周內關閉。“能源價格暴漲，但最重要的是可能實施的天然氣禁運，將嚴重打擊能源密集型行業(yè)。這不僅會減少工作時間，造成大量失業(yè)，還會導致歐洲工業(yè)生產鏈的迅速崩潰，并帶來全球性的后果。”

不過，中斷供應，也并非只是歐洲單方面受損。由于能源供給的特殊性，俄歐雙方長期以來締結了一種共生關系。俄羅斯通過龐大的管道網絡向歐洲輸送油氣，而大管徑、長距離管道的建設成本高、周期長，一旦建成，供需雙方即相互依賴、難以分割。[9]

在這種情況下，俄羅斯“斷氣”的可能性有多大？

美聯(lián)社在一篇文章中評論稱，普京可能是在“虛張聲勢”。美國經濟咨詢公司High Frequency Economics首席經濟學家Carl Weinberg 認為，俄羅斯拒絕交付天然氣是不可能的，因為要斷氣可能意味著要封井?！叭绻环饩蜌鈱⒊掷m(xù)產出，如果運輸突然停止，（俄羅斯）存儲容量將很快被填滿?！盵10]

而對于俄羅斯來說，封井和重啟的成本十分高昂。資料顯示，傳統(tǒng)油井分為自噴井和普通井，俄羅斯因為地下資源稟賦的關系，自噴井較少，因此開采時需要運用“磕頭機”，加水加壓擠出原油。如果停止開采石油，油井也需要繼續(xù)維護，否則可能成為廢井，再開采時投入的成本比一開始打井時的成本更高。[11]

因而，Weinberg認為，“俄羅斯不會停止運送天然氣，正如德國和歐盟不會停止購買一樣?！盵10]

除此之外，能源是俄羅斯的主要收入來源。歐洲是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出口的主要市場，切斷對歐的天然氣出口，俄羅斯難逃其影響。“俄羅斯不太可能切斷對歐洲的天然氣供應，即便在2014~2015 年的克里米亞危機期間——在冷戰(zhàn)最激烈的時候，在實施選擇性制裁作為回應之后，俄羅斯仍然保持向歐洲輸送天然氣，”巴克萊的一名分析師這樣總結道。[12]

記者手記 | 劇痛中瞥見的希望

俄羅斯被踢出SWIFT，對俄實施“核彈級”制裁，已經嚴重擾亂了俄羅斯的金融體系。普京也不得不出“斷氣”一招。簡而言之，俄羅斯盧布的瘋狂貶值，只能以退為進，而歐洲就勝利了嗎？G7峰會上硬氣的回答，到目前來看，也只能算賺了個“面子”而已。

毫無疑問，歐洲人已如熱鍋上的螞蟻，320億立方米LNG的增量供應并不能擺脫對俄的依賴。現實主義和實用主義永遠是西方各國的治國基礎。對于歐洲，這是個艱難的抉擇，前有俄羅斯的便宜天然氣，后卻是堅定的盟友，怎么選？俄羅斯如果真的“斷氣”，那等待歐洲的，將是凜冬的來臨。

“俄羅斯能抵擋住西方的強烈攻勢嗎？我會不會就是下一個俄羅斯，或者歐洲？”想必，普京的金融自衛(wèi)戰(zhàn)，將盧布與天然氣和黃金掛鉤，給世界越來越多的國家?guī)砹艘恍┧伎?，各個國家也會著手準備自己能源儲備的多樣化。

從短期看，俄羅斯、歐陸乃至整個世界正在經歷陣痛；然而從長遠來看，塞翁失馬，焉知非福？

參考資料 References

[1] 對俄金融制裁1個月效果如何？日經中文網

[2] 俄打響“金融反擊戰(zhàn)” 出臺以盧布結算天然氣等措施，環(huán)球時報

[3] Russia sets fixed gold price as it restarts official bullion purchases，KITCO

[4] Ukraine and the Next Wave of Inflation, Part II, Can Russia Enact a Gold Standard? Keith Weiner

[5] G-7 Rejects Putin Demand for Ruble Payments for Russian Gas, Bloomberg

[6] Russia warns West: gas bills in roubles are just days away, Reuters

[7] Rubles for gas: Putin trolls the West over its energy addiction, POLITICO

[8] Three countries provided almost 70% of liquefied natural gas received in Europe in 2021, 美國能源信息署

[9]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：俄反擊歐美金融制裁，天然氣出口改用盧布結算有何影響, BBC

[10] EXPLAINER: What would paying for natural gas in rubles mean? AP

[11] 原油產量想減就減？起底真實的油井現狀，安糧期貨

[12] What happens if Russia shuts off gas supplies to Europe? Reuters

記者：文巧 鄭雨航

編輯：蘭素英

視頻編輯：朱星運

視覺：帥靈茜 劉青彥

排版：蘭素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