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新時間:2022-04-15 09:10:53點擊:
“307(訂單)好了嗎?”4月12日下午,在閔行區(qū)一家藥店門口,騎手邵楠探進半個身子喊了一聲。
店內一名工作人員正在電腦前查單配藥,鍵盤聲噼里啪啦,忙得沒空抬頭:“先等著吧,前面的單子還沒配好?!甭牭竭@話,邵楠只好繼續(xù)等待,這一單要送到距此1.9公里外的某小區(qū)門口,手機上的接單軟件顯示,這趟他能掙4.5元。
邵楠的另一個身份是上海市政協委員,深耕投資行業(yè)多年的他,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接單跑腿。從3月31日開始,他注冊成為某平臺的眾包騎手,由于藥品訂單加價低,愿意送藥的騎手不多,但邵楠只接藥品單,因為“很多藥品是急用的剛需”。
下午4點多,藥店門口積壓未送出的袋子已經擺了十幾個,邵楠還在接單,“能送一單就送一單”。半個月忙碌下來,他已成為一名經驗豐富的騎手。一路上,他也見證了許多讓人唏噓感動的場景。
講述人:
上海市政協常委、上海拙樸投資管理中心創(chuàng)始合伙人 邵楠
以下是他的講述:
送完第一單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
你問我為什么要出門送藥,理由很簡單,因為買藥很難。
疫情導致很多店關門,買菜或許還能克服,家里總還有些吃的,但吃藥這事沒有替代方案,特別是一些慢性病或基礎疾病的藥不能缺,而且當時很多醫(yī)護人員在一線,說實話去醫(yī)院配藥也很難,更多藥還得靠自己去買,所以我覺得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需求。
注冊成為騎手后,我發(fā)現買藥的客戶出價更低,平均一單只能掙五六塊錢,超過十塊錢的單子幾乎沒有。從市場角度來說,這些低價的藥品單是不大有人接的,你看從我們進店到現在,15分鐘過去了,這些單子還在這,如果是三四十元的單,早就被取走了。
這也可以理解,運力本來就少,對騎手來說,他們更愿意去幫忙跑腿買些別的,因為顧客愿意付的錢更多。特殊時期,我也非常理解這些騎手小哥。同樣的時間,如果送兩趟藥,只能掙十幾塊錢,如果跑腿送別的,可能一趟就能掙一天的錢。但我是兼職,不會去和別的騎手搶性價比更高的單子,我只送藥。
為了提高效率,我在同一家藥店前會多接幾單,看到附近的單子都搶,一開始我也沒經驗,連搶兩單后發(fā)現有點麻煩,有時候一單在東,另一單在西,雖然距離藥店都不是特別遠,但路線就很繞,搞得比較狼狽,后來慢慢學會了,會選擇能順路送最多訂單的路線。
3月31日吃過晚飯,我出門送了第一單。因為不熟悉情況,那天取藥手忙腳亂的,剛騎到路口突然接到顧客的電話,問我拿到藥了嗎?我說拿到了,對方還是很著急:“麻煩你快點,我家里人等著吃這個藥。”聽聲音可能是救命的藥,我一刻也不敢耽誤就往那趕。
我記得那是一個很偏僻的小區(qū),到小區(qū)門口后拐了好幾道彎也找不到地址上的門牌號,總之費了好大的周折。因為顧客出不來,讓我放在門口。他當時正在照顧病人,拿到藥后,在電話里不停地說感謝的話。那天晚上特別冷,風又大,我一下特別動感情,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。
那一單,顧客給我打賞了6.6元,我很開心,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單,也是至今為止唯一有打賞的單子。我想那位顧客應該也很開心,因為我比訂單要求的時間更早抵達了。對我來說,那種被需要的感覺特別好,這讓我覺得做的事值得。
配送艱辛,對騎手多些理解
我喜歡騎車,特別是長途騎行,曾經騎車走過川藏線。你看我現在送藥用的還是自行車頭盔。
目前的配送范圍基本上是虹橋鎮(zhèn)附近5公里內,因為我的電動車很小,一次最遠只能跑20公里,還得考慮回程。第一天送藥那晚我記得特別清楚,因為沒做好準備,當天晚上送第二單騎到徐匯區(qū)的時候,車就沒電了,正好停在小區(qū)門口把那單送完。那時候網約車都停了,不能繼續(xù)接單,我只好找了輛自行車騎回家,騎了6公里多,到家已經過了晚上12點,是4月1號凌晨了。根據規(guī)定,4月1日凌晨3點起,浦西地區(qū)就要實施封控,所以后來我開玩笑說,那天差一點就流浪街頭了。
跑了十幾天,我發(fā)現大家采購的藥品物資也在發(fā)生變化。最開始,我送的藥全是小包裝的,主要是常用藥那一類,可見大家都沒有做很長時間的準備,可能就買了當日的量或兩三天的量。后期我再送藥的時候,就發(fā)現我的小電動車不夠用了,因為大包裝訂單特別多,有時候車上根本放不下。
最近這幾天,消毒藥水、酒精等防疫物資的需要量變得特別大,感覺到大家的自我防范意識在增強,也想多存一些物資。原來我的小車一次能裝五六單,現在可能也就裝一單,為了能裝更多,我還背了個雙肩包,里面有兩個袋子,可以增加容量。
作為政協委員,我本身就很關注民生,這次做騎手對自己來說也是一次洗禮。等藥時,我會有意和其他騎手聊會兒天,他們什么都和我講,我感覺社會對這些小哥的關注度還是不夠,對他們也缺少理解。
我知道大家最近對某些要價很高的快遞小哥有意見,但是我覺得這是個別現象,畢竟還有更多騎手在默默為市民服務,城市少不了這些流動的風景。據我觀察,騎手在配送過程中是很艱辛的,找不到路、被人罵等等,會受很多委屈,我自己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。
可能大家會覺得,有了地圖軟件,找地址不是件很簡單的事嗎?其實不是這樣的,特別是疫情期間,很多路被封掉,軟件上顯示的點位也是被封掉的,而且現在小區(qū)只保留一個門,可能直線距離很近,但要繞一大圈。
有一天晚上,我為了送一個5塊錢的單子,在仙霞路、茅臺路、水城路之間足足繞了三圈,穿來穿去,前后跑了半個多小時,如果都是這樣的工作效率,騎手是很難的。我想,如果能上線一個及時更新的疫情地圖給這些騎手會好很多。
今后疫情過去,希望大家也別忘了這些騎手們,沒有這些物流快遞,沒有這些做基礎工作的人,很難想象我們的生活質量會是什么樣的。
有風險,但更有感動
送藥的路上總會越到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,也會有不可預知的風險。
有天晚上,有一單要送到長寧,地址上寫的是一個集團的名字,我找了半天也找不到,最后在一個很小的菜場里看到掛了個牌子,我還疑惑,怎么這么大的集團會在這里,后來才發(fā)現是家加盟品牌的肉鋪。
顧客打電話說,他就在鐵門的后面,我一看,是一道卷簾門,門口拉起了黃帶子。我記得特別清楚,那天送的是一大箱治咳嗽的川貝枇杷膏,大概有20厘米高,是目前為止我送的最大的一單。但卷簾門只拉起了5厘米,我還在想怎么給他送進去。
突然,門后肉鋪老板的聲音就傳出來了:“你用腳把箱子踢過來就行,千萬別靠近?!蔽揖吞吡诉^去,看見卷簾門慢慢升起,從里面伸出一雙手,把箱子拖了進去,然后卷簾門迅速被拉下到5厘米高。
很難想象隔離了那么長時間的肉鋪,里邊會是什么味道,我覺得他挺能忍耐的,那一刻,我更加意識到,其實這個城市有更多的人比你更難,他們?yōu)檫@場疫情付出更多。
一路上當然也遇到過很多暖心故事。有天晚上8點多,路上已經空空蕩蕩了,安靜得掉根針的聲音都聽得見。我在吳中路附近碰到一位騎自行車的女士,她穿著護士服,我看她騎得特別累,就提出帶她一段。剛開始她比較警惕,我說我就是想幫個忙,一路和她說,走了一個路口她才同意。
一聊才知道,她是上海一家醫(yī)院的護士長,當晚從黃浦區(qū)騎過來,準備一路騎回位于七寶的家。因為她第二天就要進方艙醫(yī)院,當天晚上要趕回家取衣服。
這位護士長之前已經在醫(yī)院堅守了半個月,從早晨6點工作到晚上12點,她有點不好意思,說自己身上的衣服都餿了。我能感覺到她不愿意上我的車,可能也是怕自己身上有味道。
我問她,你騎這么遠,要是中間騎不動了怎么辦?她說那就停下休息會兒,你看我還帶了干糧,累了就半路吃點,休息好再繼續(xù)騎??吹贸鰜?,她是那種特別怕打擾麻煩別人的人,她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抗疫英雄。
她來上海18年了,她說很喜歡上海,這個城市很有秩序,也很有溫度。雖然連續(xù)工作了半個月,但這不算什么。很難想象,這一路她要騎兩個多小時自行車,將近20公里,她沒覺得這是一件很難的事,好像就像下班去菜市場買個菜那么簡單。
到家后,她要給我錢,我說我不要錢,她說那我送一套防護服給你吧,我說我自己有的,后來她想了半天,說那我送你瓶酸奶吧,因為物資緊張,對她來說,酸奶就是特別好的奢侈品。
我沒有收,只提了一個要求:希望和她照張相。當她知道我在送藥時,她說你是個好人,我說,你也是個好人。
(講述時間:2022.4.12 本報記者 顧杰 整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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